看天田
你看過清晨五點的古坑嗎？
拂曉雞鳴，一輛斑駁鏽蝕的腳踏車越過堤岸，緩慢地向竹林中駛去，搖搖欲墜的背影卻又蘊含堅忍不拔的精神。
旱地裡的果實總是格外碩大、鮮美，不曾想那是甜蜜的負荷，一年四季勞動換得遠低基本工資的金錢，笑看旁人說的呆傻痴愚，是唯一倚靠的生活重心和幸福慰藉。
精神生活
這幾個月，我又回到那片廣大的麻竹筍園裡，農具仍舊井然有序地擺放著，對比身後的荒煙漫草，才知道祖父的用心良苦。
寂寞身影和早已晉升古董的推車在竹林間穿梭，不斷縫補的舊衣是祖父這輩子最顯眼的標記。
「吃飽沒？」祖父用爽朗的聲音問道。
我推著滿載榮譽傷疤的推車前去見習了，同祖父享受揮汗如雨與被蚊群追逐的樂趣。
祖父熟練地撥開枯萎的竹葉堆，瞄準筍莖的底部一刀推去，竹筍應聲倒下，我亦步亦趨，趕忙上前撿拾，深怕遺漏祖父的血汗錢。此刻，我注意到祖父眼裡露出專注的神情，我們沒有過多的交談，但在他將竹筍遞到我手掌心時，我忽然有股前所未有的溫存油然而生，透過交接的筍子傳送著，通達血脈。
簡單而平凡的奢求
繞行中，我見到許多常吃卻未曾謀面的果樹，即使枝椏已布滿葉片，他們仍像襁褓中的嬰孩，略帶羞澀，很難結果，應是茂密的竹林遮蔽陽光所致。但父親說：「你阿公如此節儉，錢都捨不得花，平時幾乎看不到他出去買東西，任何錢進了他口袋後就分文不出，有點吝嗇的感覺。」「既然能留下來的植物就必有它的用處，簡而言之，老人家的觀念很單純，能吃就是個最明瞭的特點。」
的確，生活沒有特殊的愛好，吃或許是簡單而平凡的奢求吧！
工序即將進入尾聲，循著筍殼的紋理，逐步剔去厚重的外衣和苦澀的部分，細嫩的切塊裝入布袋，以便製成筍乾。偌大的竹筍已所剩無幾，耗損與心血不成正比，沒有怨言是恆久的信念。
我亦拿了細長的竹筍體驗剝殼，怕是剝不好徒增損失。但總無法達成祖父的身手，父親微笑的要我再多加磨練，叮囑我多學點技藝總是好的，百利而無一害。
若說竹林是這片土地的國王，祖父即是隨從，平日總要挺身捍衛，細心打點一切，在僅有的兩個月接受賞賜。
茂盛竹林包裹著這曾寸草不生的田地，竹葉覆蓋甫獲雨水潤澤的土壤，撫慰已屆乾枯的內心，讓勞動者有了繼續拚搏的勇氣，凝聚彼此的心靈，有了豁達面對的心境。
這讓我想起翁立友的歌《堅持》：「有人出世著好命，阮是用命底打拚，嘸驚失敗慢慢向前走，運命不是天註定」，逃避勞苦不是救贖，雖說是看天，何嘗不是自己努力所贏得的呢？
到了收筍的場所，顫巍巍的雙手收下微薄的報酬。那一刻，我們依舊燦笑。
沒有留言:
張貼留言
歡迎發表您的看法！